壁炉里黄昏色的火光十分柔和，把帐篷里调和成了温馨的颜色。
几秒钟安静的对视后，我连灌了几口水，用力把嘴里的面包咽了下去，感受着硬物从食道慢慢挪下去的痛苦。
“你醒了。”
这还是我旅行以来第一次成功把人救下，说没有成就感是骗人的。但尽管如此，出于对自身高冷成熟人设的延续，我还是用着以往平淡的语气和表情进行着对话。
从地毯上站起身，我用木碗盛了一碗温热的浓汤放在了床头的桌子上，然后帮少女抬起上半身，把柔软的枕头靠在她的身后。
“你伤得很重，但好在命还在。”
少女还是一声不吭，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我，一头黑色微卷的长发在绷带的包裹下略显凌乱，轻轻地垂到了她的腰部。
是在害怕？还是声带坏掉了？希望不要是后者，我可不是什么医术高明的人，这么精细的治疗活儿我还是来不了的。
“不用介意我看光了你的身体，全是腐肉和伤口，我看了也起不了什么欲望。而且你也没什么料。”
为什么我要先解释这个。并不是因为害羞和心虚，只是出于健全男生的矜持与礼貌，对，就是这样。
眼前的少女愣了一下，随后半张脸上起了一些红晕，双手放在棉被上，低下头不敢看我。
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。
不行，作为一个混迹残酷世界的成年人，我不能因为一个小女孩的反应就乱了阵脚。
不过说到底我从懂事以来就没怎么跟异性说过话啊，就算有，也是跟卖面包或牛奶的大妈大婶询问价格。跟眼前这样的年龄相差不大的异性搭话还是第一次，所以说得不太好也情有可原吧。
不能犹豫，要拿出成年人的气魄来，顺着这个话题进行到底。
“但好在你有张漂亮的脸蛋。我会帮你把伤治好，而且不会留疤，虽然坏掉的左眼没办法恢复就是了。”
娇小的少女偷偷抬头瞄了我一眼，脸上的红晕并没有褪去，反而有加重的趋势。
“我也没理由像个保姆一样一直照顾你，等你的伤好了，我帮你找个相对和平点的地方。虽然你年纪小了点，但凭你不错的长相，找个富足点的人家......养你，应该不是难事。”
我会不会说得太残酷了，但这并不是吓唬人的话。相反的，这是对她的状况而言最具有建设性的建议了。尽管我也不敢保证她能永远安稳地活下去，但成为生育或者发泄的工具，以此换取在世上生存的资格，这将是她最好的选择。
“别太在意，在乱世中生存往往需要牺牲自己的某些东西。如果你对此实在是有抵触，我想办法给你找个好一点的。要知道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，没有力气，不懂魔法，不依附别人是没办法生存的。”
我感觉我今天把一整年要说的话都说完了。
“先别想那么多了，你现在需要补充能量，脸部和身体的伤口恢复不了的话，你就连唯一的资本都没有了。”
说着，我端起了还冒着热气的汤碗，浓汤的香味飘散开来，此刻她才终于抬头，看向浓汤的那只眼睛变得乌黑又明亮，白皙的小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渴望。
小姐，我说了这么多话你就不能回一句吗？我知道我引出的话题不太好接，但你好歹哼一声嘛，就算是声带坏了也可以发出一点声音的吧。
“手能动了吗？”
她又把视线转向了我，然后又看向我手里的汤，就像等待母亲喂食的幼崽，视线里的期待简直要溢出来一般。
“呼......别用那种眼神看我，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。”
轻叹了一口气，我用汤勺盛起了一勺浓汤，吹了几下后，用碗托着递到她嘴边。
等待不及的少女毫不犹豫地一口抿下去，随后表情绽放开来，晃动着还不怎么能活动的身体，努力在用整张脸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与兴奋。
虽然现在只有半张脸，但表现力意外地很足？
她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我喂给她的食物，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，我也重新往碗里添了几次，没过多久，整份浓汤都被消耗殆尽了。
如我所料，一口都没留给我，看她的样子还意犹未尽。
原本还期待着女孩子的食量会小一点，应该是因为太饿了吧，高效回复药剂的功劳应该也有一份。
“谢......谢。”
就在我收走餐具时，床上的大小姐才终于发出了轻轻的嗓音。
“原来你能说话啊。”
“嗓子......很干很疼，很难发出声.....喝了汤，好一些......”
确实听得出来，声音虽然很小，但确实是用喉咙尽力发出来的，感觉就像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样，说话出不了气的感觉。
“我看看。把嘴张开。”
“啊......”
其实她的声音还挺好听的，不会太尖，不会太嗲，清澈中又带着点轻轻的沙哑，只是因为喉咙的原因让人听得不够清楚。
少女尽力张着并不大的嘴，红红小小的舌头软软地放着，为了不妨碍我看喉咙深处的样子。
魔法阵？
一个小型的魔法阵被镌刻在了喉咙里，发出淡淡的灰白色光芒，证明它还在正常运转。
这样式，有点少见。
仔细想想，好像在书上看到过这种魔法阵，被描述为用于囚犯或奴隶，令其丧失大声说话的能力，比用致哑的毒药更加高效而安全，是充一次魔力就能运行数十年甚至更久的高效魔法。
这种魔法的历史应该相当古老了，它曾经被广泛应用于年龄尚幼的奴隶和囚犯，防止其哭闹喊叫。现今能再次看到这个法阵，倒让我有点意外。
要知道，这种法阵在90年前“那群家伙”统治了这里后就基本没人懂使用了，简单地说，已经失传了。就连我也只是知道一点致哑法阵的大概样式，真正具体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。
这位小姐的来历真是令人好奇。
不过要是想问出点什么，首先还是得想办法把这个魔法阵解除了。
“嘴可以合上了。你先好好睡一觉。”
“......”
一般来说，魔法阵在注入的魔力耗光时就会自动停止。但对于尚残留有魔力的魔法阵而言，解除它则需要有特定的方法，这和绘制一个魔法阵一样，是需要学习的。
我可不确定这个魔法阵还要多久才能自动解除，为了尽快解除，需要稍微研究一下了。
搬开桌前的椅子坐下，我拿起书桌上那本厚厚的笔记，黑色的亚光外壳上用银色的颜料绘制着简单古朴的花纹，耐用的羊皮纸泛着深浅不一的黄色。
这可不是什么高深的魔法书，只是一本普通的笔记本罢了。
我知道我的记忆力不错，天生是当魔法师的料，但有再好的记忆，也不如三寸烂笔头。托这个习惯的福，我才能把见过的每种魔法都牢记于心。有时候我还会记录一些没见过也无法解释的异化现象在里面，说不定哪天就能明白原理了。
从黑袋中拿出一支羽毛笔，我把刚刚看到的魔法阵迅速绘制在了最新的一页上。然后向它注入魔力，感受着魔力在魔法阵中的流向。
在桌前一会儿比划一下，一会儿用笔写一些东西，少女在床上歪着头，疑惑地看着我的操作。
研究是会上瘾的，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。
通过一次次的试验和论证，逐渐剖析其原理，最后完全了解其内涵，这是我除了看闲书和吃东西以外，最大的爱好了。
其实研究这个魔法阵，对我而言也只是重复着平常夜晚做的事情而已，相当于开启了一个新的研究课题。倒不如说能找到完整的古代魔法我还挺兴奋的......
时间流逝得很快。等我研究完毕的时候，已经快到早上了。
又通宵了，我就知道会这样。
黑眼圈怕不是又要加重了，在研究和睡眠之间的抉择实在太过困难，希望我哪天不会因为睡眠不足而猝死。
不过，成果是令人满意的。
古代的魔法阵虽然普遍较为繁琐，但在运作效能上却有很多可以学习的地方。用布置时的繁琐换取魔力运用的高效，对于高端的魔法师而言，绝对是必修的课程。难怪祖父在世时经常叮嘱我，如果有机会，要多去研究古时候的魔法。
相信这次研究过后，再遇到未知的古代魔法，我就不用耗费这么多时间了。
转头看了看床上的少女，她正靠在枕头上静静熟睡着。
太急于研究，忘了先帮她躺下来了。再去帮她躺好反而会吵醒她，就这样放着吧。
就算只有一个钟头也好，我也得睡一会儿了......所以要睡哪儿呢？我在准备旅行的时候可没考虑过床上可能会睡两个人。
当然，就算床大到能睡两个人，我也不会一起上床的。
找个时间多准备套被褥吧，现在就先在桌上趴着睡......
劳累真是最好的助眠剂，比什么催眠魔法来得靠谱多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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帐篷没有窗户，醒来时若是外面是许久的一片宁静，基本就可以确认黑夜过去了。
昨晚也还是没怎么睡觉啊。
身上有点汗味，而且昨天的脏衣服也还没洗，昨晚还没有刷牙。
床上的那家伙还在没醒，倒是挺悠闲的。
我走出帐篷，跟趴在地上的老板娘道了句早安，然后出了酒馆，在一处干燥的地面架起了柴堆和铁锅。
即使现在的空气味道不太惹人喜欢，但在户外呼吸些新鲜空气也是很有必要的，就个人而言，我不希望每次烹饪都在帐篷里进行。
帐篷内的床上也设好简单的监控魔法了，她醒来时我也会马上感知到。
只要有东西在这种监控魔法上方进行移动，只要不是过分微小的动作或者离得太远，施法者都可以感觉到，这也是我在帐篷外布置的监控魔法。
像现在，我只能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和心跳的震动，这些明显是睡眠状态的特征。
从黑袋里拿出储备的清水倒入锅中，再用一个小魔法把柴堆点着，将肉干放进锅里熬煮......
嗯......得做两人份的，要再多加些水和肉干。
让肉汤慢慢熬煮，我也开始进行着日常的洗漱，但心里却不由得想着别的事情。
在一个人的旅途中，什么事情都只要考虑自己就行了，但现在还有个家伙要照顾。如果她能有足够的生存能力，带上她一起走也不是不行，路上有个伴也不容易寂寞的。
但要准备两人份的食物，而且一路上危险的事情肯定不少，要完全顾及她也不是容易的事，
如果说食物的事还没那么难解决，后者的话......说实话我不是很自信。
我所掌握的死灵术并不是擅长保护人的魔法。
虽然知道自己的实力还不错，但在这样的世界上，保护好一个人可比杀死一个人难太多了，我也只足够照顾好自己而已。
还是贯彻一开始的路线吧，把她送到好的人家去，然后继续往北边......
锅中咕噜咕噜的开水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，我漱了漱口，清洗了牙刷，抄起菜刀来到锅边，在手上把洗好的番茄一块一块地切了下去，再加了点盐和胡椒粉。
会不会太单调了些？加两个鸡蛋吧。
金黄色的蛋液在红色的番茄汤汁里慢慢凝固，锅里是满是食欲的颜色。
没食用油了，不然把鸡蛋先炒一下或做成煎蛋会更好吃一些。
就这样吧，帐篷里的那位看来也醒了。
将干面包切成块放进汤碗里，我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番茄汤进入了帐篷，少女的伤貌似好了不少，能坐在床上自由移动手臂了。
“这是早餐。吃完我帮你治喉咙。”
“谢......谢。”
她接过了我手里的汤碗，望着碗里通红的汤汁，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，仿佛面前的汤汁是什么不可食用的液体一般。
“是肉汤加番茄。快吃吧。”
看着她一脸不情愿地慢慢吃着，每一口汤就像是放到嘴里的腐蚀剂，总感觉是我在虐待她一般。
番茄的味道有那么难吃吗？关键是番茄还容易搞到手，是我这半年来吃得最多的蔬菜了。毕竟在这什么都可能异化的地方，只有番茄是最不容易突然异化的农作物，在有人烟的城镇比较容易买到，偶尔还能发现野生的。
虽然看着不乐意，她倒是没有挑食，没多久，早餐时间就结束了。
看来特意多加的两个鸡蛋并没有引起什么特殊的反响啊，那可是好东西呢，平常我还不舍得放的。
罢了罢了。
“张嘴，我帮你把喉咙治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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